他说第一天上课数学老师就告诉他们,大家可以直接叫他“”因为他姓陈,很胖;他还说数学老师上课一个星期都没生气过。我又问他,这个数学老师上课说的话能听懂吗?他说,是的。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懂,就告诉他,他会很耐心的再讲一遍,一点也不生气。
听着他开心满意的描述,我感到如释重负的同时,心里也是满满的。因为,关于这个数学老师,暑假期间在家长中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暑假刚过,家长们在群里得到消息,新学期要换数学老师了。大家对教了三年的数学老师表示了感谢和不舍,开始期待开学时能看到新老师的风采。
之后的假期,群里安静了很多,直到新老师的消息出现,群里炸开了锅。
那天,一个家长在群里问:你知道新来的数学老师是谁吗?
我还在想怎么会有人问这个问题。开学就知道不是很自然吗?然而另一位家长马上回复:我知道,陈XX。
在惊讶于家长们的效率的同时,我也盯着屏幕,希望能尽快得到一些新老师的信息。
但是,第二个家长发来的消息,立刻让我瞠目结舌。她说,据说这个老师被上面班拒绝了。听说教学质量不好,他班数学平均分比其他班差十分!
就这么一句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马上就有家长站出来号召大家说,这么差的老师,我们该做点什么吗?
这很快得到了其他一些家长的回应。
感觉只是一瞬间,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的想象。一切都让我觉得尴尬,无所适从。可怜的老师,尴尬;在群里公开评价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很尴尬;群起而攻之,尴尬;我一言不发,觉得别扭,好像在这需要大家齐心协力的时刻掉了链子;我和他们一起喊会更尴尬,因为我自己也是老师。其实我看到想要联合起来抵制新老师的家长中,也有老师自己,不禁百感交集。在孩子学习这个最重要的事情面前,还有谁有心情去考虑作为老师可怜的群体尊严?
我一如既往的默默潜伏,琢磨着父母会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同时,我也不禁担心,如果我是老师,学了这样的东西,我会怎么办。
之后,群里又安静了两天。就在我怀疑那些精力旺盛的家长是不是真的搞定了的时候,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首先是音乐老师带头,愤愤不平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她说她儿子被这个数学老师教了两年,她不明白那些谣言从何而来。作为同事,她没有急着给数学老师说好话,而是对家长的行为,对老师的不信任,对孩子能不能学好的责任全部放在老师身上的倾向表示了极大的失望。最后,她还提醒,如果父母心里有那么多负能量,孩子心里会长什么?
随后,美术老师也出来说话,表达了她对音乐老师的认可,并声称数学老师是他们二十多年的老同事,一直兢兢业业,教学方法灵活,从未被“拒绝”。
然后,原来的数学老师也出来了,说小学高年级换老师很正常。陈老师早在放假前就和她一起去了解班级情况,很敬业。
一瞬间,人群鸦雀无声,静到癌症犯了都很尴尬。
又过了两天,最先发布新老师信息并呼吁大家抵制的两位家长在群里道歉,表示不该听信谣言。经过仔细调查,发现陈老师确实是一个“不以成绩衡量孩子好坏的好老师”。
至此,新老师终于平反了。不过,我也是彻底无语了。整件事就像一场闹剧,但据我所知,并不少见。我跟我朋友聊到这个的时候,她说她班上有家长放假的时候联合起来,打算换班主任。
想起儿子刚上幼儿园时的班主任。开学前的第一次家长会上,班主任说:我是某某师范大学毕业的,平时发表很多教育方面的论文。请不要只把我当保姆!
还有一个美术老师,教了儿子三年。高一第一次家长会,他一直说:不要以为我没有领导的科目而只教美术,因为我不擅长。我以前教中文。果不其然,这学期美术老师不再教美术了,改教其他班的语文。
如果没有背景铺垫,这两位老师的发言也可能有其他解读。比如他们说这样的话,恰恰是因为不自信。他们的学生仅仅通过展示自己的行为就是最好的评判者,这样好吗?有必要这样先为他们正名吗?
然而事实是,他们的第一评判者往往不是学生,而是家长,他们只会对家长说那些话。因为,对于孩子来说,他们辉煌的履历可能没那么重要;因为,他们害怕不说出来,联合行动展示的机会可能直接被扼杀;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不被信任。
在当时的那两次家长会上,我亲耳听着那些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我坐在一群家长中间,浑身不自在,好像有人在问我:为什么你们觉得我不合格,甚至把我当成一个破坏孩子的坏人?更何况我自己也是老师。
理想的家长和老师的关系应该是相互信任,相互合作,但现在不知怎么的变得有些对立了。
表面上看,与上一代相比,我们这一代的父母不再盲目信任老师,敢于质疑和挑战老师,这被视为一种社会进步。但是,当问题和挑战太多,有时甚至太不合理太盲目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冷静思考一下原因?
家长对孩子教育越来越大的恐慌和焦虑感,以及对整个教育体系的不满和不信任,最终都要由老师个人来承担。幼儿园,小学,中学,一直到大学老师都是如此,不分学科。而这种不信任会导致更严重的不尊重。我曾经亲眼见过一个小男孩的父亲,他和我的儿子一起上羽毛球课。他擦了擦儿子的汗,在离教练两步远的地方换了衣服。他生气地说:“这个老师教了什么?就是为了混日子!”我不信教练没听见,但是他一句话也没说。
不信任不尊重,就像我们班家长里对新数学老师的公开讨论。但是,很多人可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想尽办法让孩子有一个“好”老师有什么错?站在父母的立场上,难道没有一万个合理的理由吗?
站在家长的立场,我当然希望我的孩子有一个好老师。但是,“好”和“不好”都是很个人的看法。而且,虽然不可否认确实有很差的老师,但更多的时候,一个人有一张AB脸,就像我们新来的数学老师。讨论到最后,如果所有关于他的信息都是真的,你觉得他是“好”老师还是“坏”老师?
还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造福孩子没有错,但是我们是不是也要注意这种“努力”的方式呢?
另外,作为家长,你有没有“为什么别人总是遇到好老师,我们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感觉?如果是,是不是应该找自己的问题?
之前看到老师发帖后家长铺天盖地的“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我只是觉得有点无聊,所以没必要每次都这样。现在,再次看到这些,我莫名的觉得有点讽刺。
现在,这场风波过去了,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儿子还喜欢新老师,真的让我很放心。然而,我时常纠结于一个问题:我们曾经真正尊重和信任过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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