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没那么简单。和其他哺乳动物相比,人类女性有着非常独特的乳房。其他哺乳动物(包括我们的各种灵长类“表亲”)的雌性只在怀孕和哺乳期间才会产生隆起的“乳房”,一旦哺乳期结束,她们就恢复成“太平公主”,直到下一次怀孕、哺乳,才又重新具有“乳房”。唯独人类女性自进入青春期之后乳房就开始发育,不管是否怀孕、哺乳,直到老年她们都一直具有“永久性”的乳房(尽管其尺寸大小存在个人差异)。人类乳房为什么如此“与众不同”?这一直是生物学家非常感兴趣的问题。
如果仅仅是为了哺乳,人类女性像其他哺乳动物那样只在哺乳期出现“临时乳房”就足够了,似乎没有必要长这样的乳房,因为实际上“永久乳房”存在不少弊端。乳房的组成物质大部分是脂肪,它的生长需要消耗大量营养。在食物匮乏的远古时期,长一对“永久乳房”无疑是非常奢侈的,宝贵的食物热量应该用于更加重要的生命活动。远古女性担负着采集野果、照看老弱的重任,有时还要逃避野兽的追捕;胸前挂着两团“累赘之物”会增加行动上的不便,降低工作效率,甚至可能令她们葬身于狮爪狼腹。此外,丰满的半球形乳房还容易把婴儿口鼻堵住,致使他们窒息(其他灵长类的“乳房”结构就非常便于幼崽吮吸)。人类乳房既然如此“中看不中用”,为什么它们还会进化成这样呢?
众所周知,乳房是女性的第二性征,它们不仅是哺乳器官,还具有对男性产生性吸引的重要作用。“大波妹”能让男人垂涎三尺,广告、杂志、影视节目等经常用胸脯丰满的女性形象来吸引男性的眼球。乳房较小的女性会感到自卑,有的还为了增加魅力而到处寻找“丰胸妙方”,甚至不惜对身体大动干戈,通过隆胸手术让自己“挺起来”。女性性吸引力的生物学意义并不仅在于促使两性交媾和生育。人类由于没有固定的发情期,其频繁的性生活可作为一种情感纽带,有利于男女之间形成和维系相对长期、稳定的一夫一妻关系,因为父母双方都必须投入大量的时间和资源,这对人类幼儿的抚养至关重要。女性拥有“永久乳房”,能让她们较长久地吸引住男性配偶,使其留下来和自己一起养育孩子,而不是“做完”就走。关于人类乳房的性吸引功能,英国动物学家、人类行为学家德斯蒙德?莫里斯(Desmond Morris)在其科普名著《裸猿》一书中认为,四足行走的灵长类(包括人类的祖先)交配时采用“后入式”,雌性在发情期以凸起的臀部和发红的阴唇(均位于身体的后面)作为性信号来吸引雄性;而人类直立行走、采用面对面的交媾方式后,就要把展示性信号的器官转移到身体的前面——进化出隆起的乳房和鲜红的嘴唇,作为臀部和阴唇的模拟物来吸引男性。
既是“累赘之物”又是“性感信号”,女性乳房的这种特点让我们很容易想到雄孔雀那庞大、华丽的羽翼,那是生物学家经常用来阐述“性选择”这一概念的经典例子。雄孔雀花哨的大尾巴“中看不中用”,但正因为雌孔雀偏爱跟开屏开得更大更美的雄孔雀交配,后者就能留下更多的后代,在进化上更有优势;而羽翼较小的雄孔雀不具有遗传优势,逐渐被淘汰。性选择使得雄孔雀的羽翼越来越大、越来越花哨。另一方面,也使得雌孔雀对这样的羽翼越来越偏爱(对其不偏爱的雌孔雀无法留下更多的后代,会逐渐被淘汰),直到“花哨大尾巴”的进化优势和它的害处(易被天敌发现、猎杀)达到平衡为止。同样的道理,性选择不但促进了女性乳房的进化,也塑造了男性对乳房的“性趣”。
但是,为什么偏偏用“累赘之物”来作为“性感信号”呢?这可用以色列进化生物学家阿莫茨?扎哈维(Amotz Zahavi)在1975年提出的“不利条件原理”或“累赘原理”(Handicap Principle)来解释。生物个体通过展示其不利条件来向其他生物体(尤其是同种异性个体)炫耀自己具有优秀的基因——雄孔雀展示其累赘的大尾巴,其实就是在向雌孔雀们夸耀:“瞧,我付得起那么昂贵的代价,用大量额外的能量来生长出奢侈的大尾巴,说明我的营养条件好极了,而且异常健康,没有寄生虫。另外,我拖着这么笨重的玩意还能行动自如,逃过天敌的捕杀而生存下来,这一切都说明我天赋异禀,有着非常棒的基因,实在是你们首选的交配对象。”人类女性的永久性乳房也是对不利条件的一种展示,它们实质上“曲线”地向男性炫耀了女性个体良好的营养条件和健康状况,这归根结底是拥有优秀基因的体现。
生物个体的这种炫耀是一种很有效的“广告”,因为它是诚实的——生物个体的有利条件(例如有钱、对爱情忠贞等)本来是吸引异性的主要资本,但他们展示出来的“有利条件”很可能是伪装的,可以用来骗取异性个体同意与之交配;而“不利条件”无法伪装,这就真实得多。玩蹦极、抽烟、酗酒、吸毒等危险的或危害健康的人类行为,本质上也是“通过展示不利条件来夸耀优秀基因”,有着进化上的意义。
以哺乳为基本功能,然后在性选择的作用下进化成“永久乳房”,这是否完整地回答了“为什么女人有乳房”这个问题呢?还没有。此问题还包含了一个非常值得探究的谜团。
现存的灵长类物种除人类外都没有“永久乳房”,而人类由所有灵长类的共同祖先进化而来,该共同祖先是没有“永久乳房”的,那么人类出现“永久乳房”的过程,可谓“无中生有”。在某个足够久远的时期,人类也曾跟其他哺乳动物一样仅具“临时乳房”,它们只在怀孕、哺乳期间才会隆起。众所周知,雌性在怀孕、哺乳期间是不能再次受孕的。因此一个雌性个体如果胸前隆起,就等于是在告诉雄性:“我现在不可能怀上你的孩子,和我交配只会徒劳地浪费你的时间和精子。”而雄性也会避免跟这样的雌性交配。由此容易推知,远古时代的男人曾经有着与今天的男人截然相反的对乳房的“口味”,他们只喜欢有可能受孕的“太平公主”,却对隆起的乳房毫无“性趣”,甚至比较抵触。因为如果有男性居然偏爱跟乳房隆起的女性交媾,他们就无法留下自己的后代,其基因会遭到淘汰。
于是,这就产生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在基因变异导致人类出现第一批具有“永久乳房”的女人之后,数量很少的她们是怎样神奇地让男性对乳房的“口味”产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得愿意甚至偏爱和她们做爱,最终竟然在进化上彻底淘汰了数量占绝对优势的仅具“临时乳房”的女人,以致今天地球上所有的女人都拥有“永久乳房”?导致对女性乳房形成性选择的“第一推动力”究竟是什么?由于我们无法乘坐时间飞船返回遥远的过去查看当时的进化事件,乳房也无法形成化石可供研究,这很可能将永远是一个谜。
因此,我们只能泛泛地猜测。人类是智慧生物,也许第一批具有“永久乳房”的女人恰好都非常聪明,她们更善于勾引或说服男人和自己做爱;她们体内雌性激素水平更高,这可能更利于生育,且使得她们性欲更强,在性事方面更积极主动,这就有利于她们把自己的基因传播下去。也许,当时有些男人暂时没有寻得更好的配偶,为了发泄性欲,便将就和她们嘿咻一番;或者她们的性格和品质很受异性爱慕,男人们以为她们的乳房过一段时间后会恢复平坦,从而“恢复”受孕能力,因而宁愿浪费一次有效交配而跟她们做爱,先“勾搭”上以图长期发展——反正后来她们成功地怀孕了。另外,也许“永久乳房”曾在某个时期对当时的环境具有更好的适应性,自然选择曾对“永久乳房基因”比较青睐……。
总之,经过若干代,具有“永久乳房”的远古女性数量越来越多,逐渐取代了原来占优势的仅具“临时乳房”的女性。这样一来,便对男性形成了巨大的选择压力——男性“被迫”进化出“认为隆起的乳房是性感的”之特性;而原来只喜欢平胸女人的男性都没能留下自己的基因,被进化之手淘汰了。男性进化出对乳房的性欲之后,反过来对女性形成了性选择,于是具有永久性乳房的女人越来越多,且女性的乳房越来越大,而男性越来越觉得乳房具有吸引力——今天地球上所有的男人都是远古时第一批喜爱永久性乳房的男人的后代。
女性乳房的进化是一个偶然的事件,它深刻地改变了女性和男性的生物学特性,因而在人类的进化历程中意义非常重大。
女人有乳房在今天看来是个最正常不过的现象,但由此遥想多少万年前人类男女之间那场曲折缠绵的“乳房博弈”,感受生物进化那令人叹为观止的奇妙,是否也算得上一种“赏乳之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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