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十岁左右,一直在哭。我妈说话语速快,言语刻薄,眼神犀利,引得路人侧目。听了一分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小女孩想洗手,妈妈让她从水壶里倒点水,搓几下。水壶是保温的,估计温度略高。小女孩倒多了,觉得热,开始哭。
母亲完全不理会孩子的委屈,不停地痛骂,“我告诉你少倒,擦。谁让你一下子倒这么多?愚蠢!我倒不了点水!”小女孩一直在抽泣,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妈妈又骂了一句:“你哭什么?我傻了还有脸哭,别哭了,给我回来!”小女孩惊恐地看着她,抿着嘴唇,拼命点头。
妈妈继续训练,翻来覆去无非还是那句话:
“我让你少倒点,你能听懂吗?少是什么意思?”
“你不倒两滴先试试吗?谁让你倒这么多?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蠢。”
“我告诉你,只能怪我自己笨,不能怪别人!”
小女孩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不停地吞咽,强忍住自己的抽泣。
如果不是看到他们母女长得很像,听到小女孩叫妈妈,我都不敢相信那是她自己的妈妈。一年多来,那一幕一直印在我的记忆里。
我很心疼那个女孩,一个十岁就知道爱美有自尊的女孩。她在路上被母亲当众责骂。她的哭不仅仅是伤心,更是委屈,愤怒,羞辱。
我也同情那位母亲。
我想所有的路人大概都给她贴上了“粗鲁”、“过分”、“没教养”甚至“不配做母亲”的标签。谁也不会想到,她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小时候没有被好好爱过。在没有人治愈她,她无力自愈的时候,她把这一切投胎给了女儿。
我自己也曾经是这样的孩子,后来,我也差点成了这样的妈妈。
小时候很讨厌跟妈妈去外婆家。
其实我奶奶很爱我,但是我宁愿自己去,也不愿意和我妈一起去。因为我妈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外婆家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批评我。
亲戚夸我高的时候,她说,高有什么用?我就是笨。
别人夸我学习好的时候,她说,好什么?天生笨,这次刚好考得好。
一句话,我在她口中是傻,是傻,是丑,是没用。
也许她心里不一定觉得我没用。我的成绩就站在那里,考不到第一,但也没跌出前五。我的长相也是写实的。我生来不漂亮,但我不丑。但她必须这么说。她一定要拿我的缺点和别人的优点比,让我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比。
她认为这是一种激励。越痛苦越应该努力。我怕被苗夸了,我就失落了,永远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我真正的解脱是从我奶奶给我讲过去的时候开始的。我妈是我家的长女,外公已经不在了很多年。奶奶是服装厂的女工。她加班,所以没有时间照顾家人。我妈是我弟弟妹妹的半个妈。劈柴生火,洗衣做饭,养家赚钱。那时,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奶奶中午只有半个小时吃饭。她没有自行车,所以步行回家需要十五分钟。当她走进来的时候,她看到我妈妈还没有做饭。她抓起扫帚打了一顿。打完之后,她拿起一个凉馒头,走回去工作。在那个年代,每个家庭好像都是这样的。人们没有精力,没有能力,也没有条件去好好爱自己的孩子。
一个从来没有被爱过的孩子,当了妈妈以后怎么去爱自己的孩子?她不明白,也不会明白。
她总想把我塑造成她想要的样子:不谈衣服,不爱美,不早恋,专心读圣贤书。但我恰恰相反:自以为是,虚荣,矫情,敏感,暴力,任性。我读琼瑶,收到情书,逃学,暗恋某人,做一切被禁止的事。
那种复仇的快感。
整个成长过程中,我和我妈矛盾不断。她极其苛刻,训斥、责骂我,我奖励她叛逆、偏激、固执。18岁高考结束,我只有一个念头:离开家,离开她。
她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我渴望别人家的妈妈。直到有了孩子,才发现问题全面爆发。我没有变成别人的妈妈,却变成了和我妈一样的没耐心,没耐心,焦虑的妈妈。我变成了以前最讨厌的那种人。
孩子在哭,我不能给任何病人陪伴。我只想抛下一切,逃到天边。生活烦心,不想承受又解决不了。我只会用吵架堵气来发泄。我意识到,如果过不了这个坎,我就永远是一个不成熟的伴侣,一个不称职的母亲,一个没有幸福的女人。
我开始上心理学课程,学习自愈。我看到了我心中的“内心的孩子”——那个一定要考第一,只爱学习,优秀到被爱的孩子。
很多时候,我对孩子的不耐烦,其实是我自己的无力感。很多时候我想给孩子整个世界,但我只是在弥补自己的可怜。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强迫性重复”。每个成年人都会重复早年的创伤经历。孩子在童年和童年感受到快乐,长大后就会重复快乐。当他得到的痛苦多于快乐时,他会重复痛苦。
如果别人帮忙,他很难从那些经历中逃脱。他只能反复经历那些痛苦的经历。很多人把这叫做缘分。其实只是一个悲伤的轮回。
如果我们不能治愈自己,我们就会不断重复童年的创伤,我们就无法真正爱我们的孩子。而这种重复又一次成为了我们孩子成长的痛。
在网上看到这张图:
大象:妈妈,这里水深吗?
大象:不深。还没盖大腿呢。
大象:妈妈,如果不是因为我的长鼻子,你就不会有儿子了,你知道吗?
我们自以为最爱孩子,其实只是自以为是。
我深知为人母之道。为什么我走得格外艰难?因为起点太低了。我花了很长时间来治愈我的伤口,重新成为一个孩子,拥抱我内心的孩子,与过去彻底和解。然后,我才能真正的接受和付出。
我曾经以为自己最爱孩子,直到走过才知道,我才是被孩子治好的受益者。
“如果你过去认识我,你现在就会原谅我”。
所以我能理解那个当街训斥女儿的母亲。她一定从未被宽大处理过。她害怕犯错,所以不能容忍女儿犯错。那些从未被爱情包容、哺育、影响的人,总是带着不为人知的伤口成长,暴力、依赖、控制、苛求。他们对自己无能为力。
这些当年的孩子,只有先自愈,才能成为合格的父母。只有与内心的孩子和解,才能真正学会爱自己的孩子。他们的为人父母之路注定比别人更加坎坷和艰辛。
我常说:成为母亲后,我又活了一次。是的,为人父母就是重生。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过去,都不能怪别人,要自己修复。
不要让天真的孩子重复你不快乐的童年。爱我们的孩子,不要让他为我们和上一代人的错误付出代价。不要让他未来父母的路和我们一样坎坷。
我们如何对待他们,影响着他以后如何为人父母。让他做一个活在爱里的孩子,他才能正确的爱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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