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武汉市洪山区政府组织辖区十多个部门的执法人员，在武昌某别墅区内取缔并捣毁了一家“卵子黑市”。
一、
22岁的林琦是武汉某重点高校的学生，不仅学业优秀，而且身高一米六八，如瀑秀发，五官精致，气质优雅，很多男生都追求过她，她却无心接受任何一个男生。因为从大一那年，妈妈就患了乳腺癌，今年又刚刚做了肿瘤切除手术，家里欠了一堆债。她好不容易熬到毕业了，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找个好工作挣钱，替爸妈还债。
6月底的一天下午，即将毕业的她参加完招聘会回校时，迎面走来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竟然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直目送她走进宿舍。三天后，学校一位老师热情地将林琦叫到办公室，问她找到工作没有，说他们MBA进修班有一位名叫肖恩桥的学员，愿意接收她到自己的公司工作。林琦高兴地问对方是什么单位，老师笑了笑说：“一家电子公司，规模不大，但效益很不错，要不你明天亲自去看看？他们一般只招研究生，你可要珍惜这个机会哦！”第二天，林琦如约赶到电子公司，没想到被接待的规格还真高，自称是人力资源部负责人的钟月萍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决定录用她，说初始月薪可达4000元，一年后可以拿到8000元以上。林琦又惊又喜，提出想到公司内看看。
钟月萍满口答应，亲自领她到各个办公室和车间参观，还拉着她的手，特别亲切，这让林琦受宠若惊。在办公楼里，林琦无意中朝走道的墙上瞄了一眼，不禁目瞪口呆：公司领导层的照片一字排开，那个董事长，就是路遇的好色秃顶男肖恩桥！这不就是老师所说看上自己的学员吗？林琦觉得此事蹊跷，就对钟月萍说：“对不起，我现在不想签约了！”说完转身就走。钟月萍连忙将她拉到一旁，为难地说：“林同学，实话说吧，我就是肖董的妻子，我们之所以招你进来，是想请你给我们帮一个忙……”随后，她将林琦请进办公室，向她抖出一个“秘密”——钟月萍和肖恩桥结婚8年，其间，钟月萍生过两胎但先后夭折，到医院一查才发现是染色体异常。8年来，他们找了许多方法求卵，甚至找到捐卵中介，但学历大多较低、身份参差不齐，他们一个也没看中。
肖恩桥一年前进修MBA时，看到那些漂亮的女大学生后，就一直在留意合适的对象。那天，肖恩桥在校园里巧遇林琦后，她的身高、五官、皮肤、气质都是他心目中的理想捐卵对象，万分激动之余，直勾勾地看了她好半天……后来通过她所住的宿舍，明确她的身份后，肖恩桥便以提供工作为名委托老师与林琦联系。
夫妻俩原先设想的是，先给她一份工作取得她的好感，等双方熟悉起来后，再开口请她捐卵。没想到，他们的过分热情引起了林琦的反感……林琦听了，才知道这份好工作的背后，还有如此特别的使命！她尴尬地说：“钟姐，你们夫妻的遭遇我也很同情，可我连婚都没结，这么吓人的事我可接受不了！”钟月萍央求道：“这样吧小妹妹，我看你是对捐卵这件事不了解，它就像献血、捐精一样，捐卵对身体没有任何影响的。
如果你不相信我们私人之间交易，咱们也可以通过中介公司，由第三方来帮我们完成所有的捐卵过程。如果你愿意，我们将给你10万元酬金，当然，公司的这份工作，如果你喜欢，也随时恭候着你……”毕竟是一份好工作，外加可以替家里还债，林琦表示了解情况后再作定夺。当晚，林琦回到宿舍，思来想去，巨大的诱惑使她最终决定一探究竟。她在网上点看了大量代孕网，没发现捐卵对身体有什么不好的案例。
她按钟月萍提供的号码，给代孕网的负责人吴姐打电话咨询，吴姐告诉她，目前卵子捐赠已在全世界范围内使用，没有任何风险，捐卵者既是奉献爱心，又能解决别人的生育难题，同时还能为捐卵者争取到最大利益补偿，从而实现双赢。吴姐还极力怂恿说：“林小姐，我实话告诉你，肖恩桥和钟月萍是我们的长期客户，他们根本不在乎买卵的钱，但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对象。遇到你后，他们说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动你，买你的卵子。如果你真想了解情况，不如你上门来看看吧。
二、
第二天，林琦便按吴姐提供的地址，来到了那家代孕公司。接待她的正是吴姐。“美女，欢迎你啊！”吴姐热情邀请林琦坐下，然后习惯性地从上到下把她仔细打量一番。接着，吴姐让林琦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之后，吴姐满意地直点头：“难怪肖董夫妇一口选定非你莫属，像林小姐你这样的，又是大学生，漂亮、高挑，完全符合甚至超出了我们A级志愿者的标准！如果肖恩桥夫妇如愿以偿的话，我们还可以帮你争取到更多的补偿！”林琦琢磨：如果一次捐卵既可得到一份工作，又可拿到10万元报酬，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捐卵……怎么操作？”“很简单，我们通过推算你的排卵期，给你服用促排卵的药物或注射促排卵的针剂，最后取出一些卵子，选择其中比较好的卵泡，再跟男方的精子结合，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可以说，你完全是轻轻松松获得补偿费的！”吴姐眉飞色舞。
当林琦提出其中的安全性问题时，吴姐马上又说：“这点你绝对放心，在人身安全上，我们所有操作都在正规大医院进行手术；隐私安全上，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会对双方的资料绝对保密，绝不会让第三方知情。”林琦临走前，吴姐又苦口婆心劝道：“林小姐，我特别理解这些不孕夫妇的求卵心情，捐卵就像抽次血似的，又不让你同床，又不让你怀孕，对你没有任何损伤，你捐卵给他们，帮人一个小忙，自己得了大实惠，多好。”
十一期间，正在左右摇摆中的林琦，突然得知妈妈癌症转移，还需要再做化疗手术。经过整整一个星期的纠结后，林琦打电话向吴姐表示同意捐卵。随后，吴姐立即将林琦安排到武汉一家大医院进行体检，之后将肖恩桥夫妻叫来，三方一起签订了合同，各自保管一份。合同条款共有45条，分别对捐卵费用、捐卵方式、中介职责、中介报酬、三方责任及违约等情况进行了约定，为保证卵子质量，捐卵前，每天外出时间不超过4小时，且不得离开居住城市，每天21时前必须回到公司提供的居住地。
捐卵手术期间，作息时间须经需求方同意，否则视为违约。协议还约定：若最终因双方身体或其他非不可预测因素导致捐卵失败，捐卵者还有义务再次捐赠，直到成功为止……条约虽多，看上去似很正规，林琦安了心，在吴姐提供的捐卵协议上签了名。吴姐让林琦回家等通知，临走前，她还特别嘱咐林琦要多吃些高蛋白的食物，好好养养身体，争取一次过关。第二年元月，在吴姐和钟月萍的带领下，林琦来到医院进行体检。
钟月萍要求筛选的检查有30多项，林琦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2月中旬，吴姐将林琦安排在别墅区内的一个单间里等待捐卵，与她同住在这里的，还有另外3个捐卵女子。随后，林琦被送到医院开始打针，由医生不定期监测卵泡情况，这一打就是半个月。直到医生经过B超发现卵子数量和大小都符合要求后，才决定安排取卵手术。
取卵手术要在36个小时内进行。虽然是半麻，虽然医生安慰她这只是小手术，但她仍紧张得直冒冷汗，当穿刺进卵巢时，她竟感到从里到外的疼痛。手术只持续了20分钟，但对于手术台上的林琦而言，却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这次，医生从林琦体内取出了5个卵泡。
走出医院时，林琦感到下腹有些胀痛，她扶着一根电线杆蹲了下来。随行的工作人员告诉她，这只是取卵手术后的正常反应，多休息几天就好了。数天后，吴姐遗憾地告诉林琦：由于肖恩桥精子质量不好，这次捐卵宣告失败。需要休息一个月后再重新做手术。
随后的3个多月时间，林琦又接连两次进行了取卵手术，竟然一次也没成功。按合同约定，捐卵不成功就拿不到酬金，想拿到钱，林琦就得继续捐下去，一次不行，再做下一次手术。林琦焦虑地问吴姐：“如果我这样不断被穿刺取卵的话，影响到我将来生育怎么办？”“哈哈，放心吧！小林，我们都做了三四年，没听说捐卵对身体有害的。别说你就是取三两次，就是取十次也没问题啊！
你知道我们女人体内的卵子有多少吗？起码每月都有啊，一生得有多少个啊！”听了吴姐的话，林琦又稍稍安下心。
4月，林琦被安排再次取卵，但这次依然没有让肖氏夫妻如愿以偿！做完这次取卵手术后，林琦腹痛更剧烈了，一连几天，她几乎直不起腰来。而且，她还发现自己的月经量变少了许多。为了互通信息，林琦加入了“捐卵志愿者”的QQ群，这一天，她正挂着QQ时，看见一个叫小丽的女孩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有没有谁取完卵后感觉到不舒服的啊？”小丽的消息立刻引发了千层浪。“有啊，我肚子疼了好一阵。”“我也疼，而且还有点水肿！”
大家这才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些症状不仅仅是自己的个体差异所致，林琦开始为自己的鲁莽后怕了。
7月，林琦发现自己连续两个月没来例假，连忙到医院做妇科检查，得到的是一个可怕的结果——“卵巢早衰”!“你那么年轻，怎么卵巢跟四五十岁的女人一样呢？要注意，像你这种情况，将来能不能生育都很难说呢！”原来，卵巢俗称女人的“青春宝”，一旦卵巢受损，不仅影响生育，而且使女人更容易衰老！
林琦没想到，捐卵把自己给毁了！她悄悄将自己的捐卵行为说给医生听了，请求帮助。医生很吃惊，跟她介绍说：“卵巢早衰是因为多次频繁接受排卵药物的原因，排卵药可以帮助那些因为月经不调无法排卵导致无法怀孕的女性怀孕生子，但是正常人若服用促排卵药或注射促排卵针剂，排卵突然增多，正常人体是很难承受这种变化的，从而还会引发其他并发症的出现，如卵巢囊肿、卵巢破裂、栓塞、电解质紊乱、卵巢过度刺激、早衰综合征等，以你现在的情况看，卵巢功能严重透支，你的‘青春宝’被损伤了！”
三、
痛定思痛，林琦决定中止捐卵合同，找吴姐赔偿自己的身体损失并治病。可吴姐却苦着脸道：“小林，我们也很倒霉啊，从来没遇上像你们这样难成功的！因捐卵没成功，除了第一笔定金和一些检查费之外，肖董夫妇再没给我们钱，我们哪有钱给你治病？你要做就继续做下去，不做我们也不想再勉强你了，撤销合同吧！另外，你要是想找麻烦，也不应该找我们中介啊！”
林琦于是去找钟月萍哭诉，钟月萍一听，也很震惊：“中介公司不是一直说捐卵无害健康吗？怎么会这样？”但在同情之余，钟月萍给算了一笔账：这半年来，他们已按合同规定向中介公司每月支付了房租1500元、营养费1500元以及多次检查费7000多元、四次手术6万元。
虽然手术未能成功，但他们的花费也已经远远超过10万了，他们也没想到，会连做4次捐卵都不成功。最后，钟月萍与丈夫商量后，给了林琦5万元补偿，向她表达4次配合手术的感谢。但他们觉得：多次捐卵如果有责任，应该在中介公司。虽然钟月萍答应给林琦一个高薪岗位的承诺依然有效，但要求她身体康复后再到公司上班。
林琦担心留在公司上班将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于是放弃了这份工作。接着，林琦又转回头向中介公司索赔。一向好脾气的吴姐立即变了脸，她不再给林琦提供住宿，她曾经用于捐卵期间暂住的房间，很快被安排进来一个新来的捐卵者。这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她那充满惊恐的眼神让林琦的心在滴血：还有多少个女孩在做和自己一样的傻事？难道还要让自己的悲剧在她们身上上演吗？
想到不知还会有多少无知姐妹前仆后继，林琦愤怒不已，为了不让更多的姐妹上当受骗，7月，林琦将代孕网的非法行为投诉到武汉市工商局洪山分局，含泪讲述了自己被骗捐卵的不幸经历，愤然曝出了在捐卵期间的所见所闻。
9月5日，由武汉市洪山区政府组织十多个部门联合执法，取缔并捣毁这家“民间卵子库”的经营链条，武汉“卵子黑市”因此被掀翻。这家代孕中介公司的“民间卵子库”两年内已招募了100多名捐卵者，最小的年仅19岁。公司通过网络招募捐卵者，由于他们鼓吹手术简单，对身体完全无害，一些年轻女性被高额的补偿金吸引，捐卵志愿者络绎不绝。
中介公司面对肖恩桥给出的50万元巨额报酬，结果在这桩大买卖面前，隐瞒了多次捐卵有害健康的情况，导致林琦的健康受损。
之后，林琦回老家养病，她盼望身体康复后再去找份合适的工作，忘却这场噩梦。
情感评论：
一位生殖专家指出：捐卵，尤其是短期内多次捐卵，无疑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而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在政府部门的统一规划监督下建立卵子库，在国家政策法规的管理、疏导下进行规范，为那些无排卵能力的女性提供一条合法的途径，捐卵黑市就会自然消亡，才会少一些像林琦这样的捐卵悲剧。
在网络、高校校园内甚至是公厕的墙上，打着爱心捐卵旗号招募捐卵志愿者的广告随处可见。日益庞大的地下代孕链条中，不仅代孕饱受伦理争议，捐卵行为也因为身体—金钱的交易属性引发了社会讨论。
18岁的大一女生林颖每月有3500元的生活费，但生活在北京的她还是觉得"生活有些拮据"，于是她开始留意这些小广告，经过对比后选择了开出"招聘18-28女生捐卵，酬金2-12万/10天"条件的中介。据中介介绍，捐卵要看年龄、身高、长相、学历，此外"盲捐"和"见客户"两种捐卵方式价格差距大。
在取卵之前，林颖连续打了12天促排卵针，后被安排在武汉的一处地方做手术。最终，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林颖拿到了总计15万元的"补偿金"。
林颖称，要用这笔钱应付大学里的生活开销，她既不想靠父母，也不想靠男人，卖卵不是出卖身体，也比为男人打胎伤害小。她用这些理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甚至问中介，什么时候可以再捐。被告知短时间内无法捐卵后，她回到大学开始做起了招募工作，每促成一个人，就能拿5000元的提成，通过招募更多的"卵妹"，林颖获得了不少佣金。
取卵，尤其是非法取卵真的"伤害小"吗？据生殖科医生介绍，"取卵手术需要将卵子从卵泡中取出，这个过程需要刺破卵巢，如果手术室环境不达标，术中可能导致生殖道感染、盆腔炎，术后女性也会受到持续的影响"。
非法取卵的危害性必须引起女孩们的重视，北京朝阳医院生殖医学中心的马医生在19年接受采访时就曾谈到非法取卵的危害，地下取卵只追求卵子数量，忽略捐卵对女性身体健康的影响，注射的促排卵类药物可能引起月经紊乱、增加卵巢癌风险。并且，提前搬空储备卵子，还会导致提早绝经甚至卵巢早衰，更有可能引发卵巢过度刺激综合症、血栓、多器官功能衰竭，甚至危及生命。
实际上，捐卵并不是简单你情我愿就能进行的交易，根据《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规定，买卖卵子是不被允许的，以盈利为目的卵子买卖、商业行为均不被允许。此外，捐卵行为需要遵守伦理原则，《规范》中也明确提到，供精赠卵最多受孕5人，但地下市场从业者的眼中只有利益，这些规范、原则都无法得到很好地执行。
上述案例中的这名18岁女大学生林颖，一次取卵就是20个成熟的卵子，而正常情况下女性每月只有一个卵子成熟，一生中成熟的卵子只有300至400个。冒着生命危险，拿有限的卵子去换短暂的"财务自由"的生活，这笔交易怎么看都是不划算的。
捐卵不是买卖，代孕链条注定无法活在阳光下，因此产生的意外在过去已经发生多次。
此前17岁的梁某在一处别墅进行取卵手术时发生意外，双侧卵巢破裂、二级重伤；
2018年，在上海读书的琳琳卖卵后卵巢增大、腹内出现大量积液住院；
2019年浙江一名大二女生，取卵后出现卵巢肿大，情况恶化后还出现了呼吸衰竭，经医院抢救才转危为安。
尽管非法代孕被明令禁止，但地下产业依旧在野蛮生长，这背后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代孕市场的现实需求。据中科院此前发布的调查数据，在过去30年间，不孕不育率从30年前的1%-3%增加至现在的10-15%，不孕人群的增加是世界范围内都出现的相同趋势，而这也对生殖辅助治疗提出了新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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