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人:杜虹
年 龄:39岁
受教育程度:大学
婚姻状况:1984年与外籍人结婚、离婚,
1991年二次结婚
健康情况:1985年生女儿、1992年生儿子
职 业:出版商
个人档案
我特别想谈的是两次生育(在英国和中国)的不同感受,为什么说女儿才是我真正的拷贝?这也许跟我两次生产中处的文化环境有关?或者跟我的年龄及感情经历有关?我也搞不懂。
“溶血”现象
从你的观察角度看,在生育上我是中国女人里少有的经验过文化溶血的人。从小在中国长大,24岁嫁给了英籍丈夫,又生下了混血女儿……其实,我如果告诉你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溶血的感觉,或者具体说没有不适和排斥,你会怎么想?
是的,一切似乎都是挺自然的,人种方面并没有人们想象的差异那么大。至少在我和第一个英国丈夫之间是这样。我和他对整个生育过程的种种感受是可交流的。真有障碍,也是属于纯男人、女人性别方面的不可逾越(因为我有与中国丈夫的比较,结果男人是一致的),不是属于文化的。这可能因为我从小在一个开放的家庭环境里长大有关,比如,我姐姐也嫁给一位美国人。或者说我的观念早被“溶血”。
我特别想谈的是两次生育(在英国和中国)的不同感受,为什么说女儿才是我真正的拷贝?这也许跟我两次生产中处的文化环境有关?或者跟我的年龄及感情经历有关?我也搞不懂。
第一次生女儿是在1985年,我刚到英国1年。知道要做妈妈特别快乐。远在中国的亲人却担心我年龄小没经验,身边又没有娘家的人,但我一点也不惊慌,因为怀孕生产的事这里不需要亲人特别操心,有政府的医护人员随时随地帮你(生产后每天有拿政府津贴的护士上门帮助你,教你如何护理孩子和自己,直至孩子6岁不断)。怀孕时丈夫会经常陪我去孕妇培训班,这里教你生孩子有哪几个阶段,怎么减轻疼痛,在几种疼中你可以选择哪种方式生产,比如你可选择在脊骨处打一针,半身麻木没痛感把孩子生下来,也可以选择自然生产;有几种止痛针供你选,这几种止痛针的药理分析,会给孩子带来什么结果,量多量少;打上会有什么感觉,讲得很细。还示范教你怎么呼吸调解生产速度……生产之前,我已经学会了几种呼吸方法,心里很有数。
我选择自然生产,我不打针吃药,不希望孩子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从一进产房,医护人员就拉住我的手说,你是最棒的,你真勇敢聪明……她们真心地把各种最好的赞美送给你。我被七八个医护围着。我一边握着丈夫的手,这边的手被护士握着,她不断地跟你交流,一会告诉你怎么呼气憋气,一会赞美你,“你做得特别好,你再使一下劲,你再怎么样就———”不断的交流,边替你擦汗边跟你聊天,问你多大啦,几月几日生的,说她的妹妹怎样,其实我真不关心她妹妹怎样,但这特别能分散疼痛的注意力。
我被真正送到产床上,是早晨4、5点,那个清晨现在在我的心里越来越美好,成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时刻。我刚一上产床时有点不喜欢产床的样子,我不愿把脚放在那两个支腿的地方,就抬着,把腿悬空。护士问我为什么不放下?我说嫌铁硌。护士马上说,“那你踏在我们的腰上。”两个护士一边一个让我脚踹着她们的腰直到生产完。一直握着我一只手的护士的手,被我捏青了,是指甲挖进去的。我当时一点不知……
我从心里永远感激她们为我做的,后来我想可能是因为有像她们一样的天使在帮助我,我才能体验到那么美好重要的经验,我原以为是每一个做母亲的人都能体验的,看来不是。
那是用语言无法说清的幸福。怎么跟你说呢?我从小特别害怕死,记得有死的概念是从6、7岁开始。它在我脑海的后面部位长着一个阴影,它老在动,折磨我。记得特清楚的一个恐惧是,我躺在大洗澡盆里,我妈给我往里加热水,我突然觉得,这盆底下万一有火在烧,我就煮了,像鸡一样。一想到这我一激灵嗵的从盆里蹦出来,把妈吓一跳,说这孩子怎么回事。我叫着说,温度一点点升高,就像有人添柴,烧我一样。晚上我总爱反反复复想煮鸡的过程,想到人死盖上棺材盖儿有多闷气,到处一片漆黑,想得睡不着,抛不开就老问大人,人死后会怎么样,妈说,死了就睡着了,没那么可怕。爷说,你还是人伢呢,爷先死,你不用怕。可我控制不住脑子,每一想就神经质一激灵。这种感觉一直伴随我,一直到远嫁英国,结婚时躺床上,睡着睡着觉就死了,大叫,丈夫就摇醒我,拥着我说,你已经长大了……我发现我无法“长大”,因为哪怕就是在怀孕时我也被死梦纠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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