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不要在他喝多时讲道理,他听不进去。让他睡觉,醒来之后讲道理。
第三,家里不要放酒,有就藏起来。
第四,把事情放大,告诉他一家之主是家里的支柱,千万莫要因为喝酒误了事、伤害了身体。最后,让他出了有工作之外找个爱好,酒这种东西,小喝怡情,大喝伤身,能戒就戒,不戒则防。
老爸曾经有一辆二八大杠,是老爸娶老妈时买的,那个年代结婚,二八大杠是标配,就像现在的小汽车一样,老爸就是用这辆二八大杠把老妈驮回家的。十几年来,这辆车在老爸眼里都是宝贝,然而全家都知道,最爱这辆车子的,其实是我。这辆车子比我大不了多少,印象中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还像新车一样光彩夺目。
老爸跟我讲,刚买这辆车子的时候,那叫一个漂亮,漆黑的车身,油光发亮,电镀过的车把,无半点锈痕,金黄色的车标,真的如黄金一般闪耀,精致的车铃,都不用手拨,骑车路上颠簸一下都能流出一串清脆的响声。爷爷带老爸去买车子时,他一眼就看上了这辆,试车时,健壮的老爸跨上车子,车子和人都变得精神百倍,阳光下,自行车闪闪发光,老爸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爷爷看在眼里,虽然价格有点贵,但最后还是买下了它。不久后,它就肩负起迎接新娘的重担,一年后才有了我。
老爸十分爱惜这辆车子,直到我记事的时候,车子看起来依然像是新的,老爸也还是年轻的,那些年,老爸每天都很忙,老妈也很忙,老妈忙着收拾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老爸则是忙着外出干活挣钱养家。每天我睁开眼,家里都是空荡荡的,只有炉子上的铝锅微微地冒着白雾。但是我从不担心,因为我知道,用不了多久,老爸老妈就从田地里回来了,然后我就会起床,全家一起吃早餐。
吃完早餐,老爸照例要骑上车子出去找活干,走之前他会潇洒地伸出胳膊对我说:“来,给爹抱抱”,我则是屁颠屁颠地朝着他跑,在老妈的帮助下,开心地扑到他怀里。有一次用力过猛,居然扑到了他布满络腮胡子的脸上,看把老爸高兴的哟,哈哈哈笑个不停,我妈说:“你爸当时高兴的像个小孩一样,笑几声摸一下自己的脸,然后继续笑,笑着笑着又摸摸自己的脸,老半天才拨了拨车铃,调转车头往外走”老妈还说,我喜欢二八大杠上的车铃清脆的声音,老爸每次走之前,都会拨一拨车铃给我听,然后再走。
没想到,那天晚上,老爸居然带回一个烧饼给我。
那时候的烧饼可比现在的好吃多了,厚厚的一张饼,里面洒满了葱花和肉末,整张饼烤的金黄金黄的,又酥又脆,从炉子里一拿出来,香味四溢,大老远就能闻到,什么菜都不夹就特别香,一个才5毛钱。现在已经有好多年吃不到那么好吃的烧饼了。
从小家住农村,烧饼什么的要进城才有的吃,大人很少进城,因为家里有很多活要干,小孩子也很少进城,因为离家太远,身上也没有钱,可想而知,小小的我此时此刻该有多么欣喜。
从那天开始我就学乖了,每次爸爸走向那辆二八大杠,我都会欢快地扑进他的怀里,亲他一口,也不管他脸上的胡茬刺痛了我的脸。作为回报,老爸每天回家,必会带一些“宝贝”给我。有时候是一个烧饼,有时候是一小袋爆米花,有时候是一瓶肥皂泡液,它们都被老爸用袋子挂在二八大杠的车把上。每天晚上我都会坐在堂屋门槛上,看着爸爸骑车进门,车子停好,我就自觉地摘下那个袋子,日复一日享受着这份简单的幸福。
直到有一天,我打开袋子,里面居然装了一本书。
那是我人生中接触到的第一本书,至今我都记得它的样子,泛黄的封面,卷起的书角,略显模糊的插图和字体讲述着一个个幼稚的童话故事,一看就很旧的样子。后来老爸告诉我那是在旧书市场看到的,他看是一本儿童读物,就买下来了。虽然很便宜很旧,但是我却出乎他意料的欣喜。我已经记不太清楚那件事了,是老妈告诉我,那天我特别兴奋,搂着那本书不放,饭都不吃就要看,一看就是三天,三天里既不找邻家小伙伴玩,也不看电视,晚上也不再蹲门槛等老爸,就只是认真地看那本书。老妈从小教我识字背诗,上小学之前我就已经识得好几百字,背了上百首唐诗了,那种程度的故事书,自然难不住我。
老爸也没想到我对书居然那么痴迷,就把他那些压箱底的书都拿来给我看,从那天开始,我又陆续读了《十万个为什么》、《成语故事》以及很多小学生作文书,想必我爱读书的天性也是那时候激发起来的,现在想来,真是很感谢我有一个如此懂我的老爸,让我的童年,又多了一道亮丽的色彩。
后来稍稍长大了一点,我已经对城里充满了向往,在我眼里,城里就是一个遍地是宝的世界,因为每次老爸进城,都能带回家各种好吃好玩的东西。我开始不满足于只是在家等,我想和他一块进城。可是老爸是要去做工的,哪有时间带我玩,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求老妈也无济于事,况且,老妈也要照顾田里的庄稼。
终于有一次,禁不住我的央求,老爸和老妈说:“那咱全家进一次城吧,买点东西,顺便照一张全家福,小家伙都好几岁了,还没给他照过相。”
小时候老爸和老妈说话提起我,从来不叫我名字,他喜欢称我“小家伙”,我也喜欢听他这么叫。
我等不及老妈同意,着急忙慌的就要推那辆二八大杠。老妈皱了皱眉说:“让他坐哪里啊,他都这么大了,我坐在后面哪里抱得住他。”
我赶紧表态:“我可以坐在前面那根杠上。”眼里充满了真诚。
现在二八大杠都消失了很多年了,说起那根杠,现在的小孩子可能都不知道的,二八大杠之所以有这个名字,也全是因为那根杠,二八大杠的车架是三角形的,类似于现在山地车的车架,但是车体很大,上面那根横杠是水平的,小孩子是很难骑得了的,因为腿不够长,那跟横杠挡着,坐不到车子上。聪明一点的小孩子会把一条腿插进那个三角形车架中,歪着身子骑车,这倒也是个好办法,只是骑车的过程中只能站着了。
老爸看我眼里满是渴望,笑着说:“坐上你可别后悔。”
我坚定地说:“绝对不会。”
于是,那天我们一家三口,被那辆二八大杠载着,开开心心地进了城,我们买了很多日用品,一些吃的,还照了几张全家福。第一次面对镜头的我好尴尬哦,听着摄影师的指挥摆出各种僵硬的pose,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我以为我是在微笑,结果几天后看到照片,那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摄影师居然还说完美……
那天很开心,只是,说好绝对不后悔的我,最后还是后悔了,原因无他,颠簸了一天,屁股好疼啊。
回到家里,老爸看我走路姿势都不对了,问我屁股疼不疼,我说还行,其实感觉屁股都要裂开了,但要是实话实说的话,保不准下次进城他就不会带我去了。
老爸嘿嘿地笑,啥也没说。
后来又要进城,我还是黏着要去,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次老爸给了我一个大惊喜:二八大杠变身了!老爸在那根横杠上固定了一个小椅子,椅子上还包有一层垫子,两边还有小小的扶手,背后有个小小的靠背。不用说,肯定是给我准备的!
我看得两眼放光,老爸伸手把我抱上去,嘿,坐上去感觉真爽啊,屁股肯定不疼了,视野还特开阔,我就坐在老爸胸前,车子朝哪边走我就能看到哪边,往后一躺,就是老爸结实的胸膛,自行车走起来,细细的风吹在我的脸上,说不出的温柔,头顶有时候会蹭到老爸的下巴,感受一下他那硬硬的胡茬,真是再美妙也没有了。
老妈开玩笑逗我:“超,给你个烧饼,这个座位让给我吧。”我才不干呢,这个“宝座”,给我一百个烧饼我也不换呀。
接下来的日子就爽多了,隔三差五我就要老爸带着我进城,饿了老爸会买一个烧饼给我吃,哪怕我拿油乎乎的手在他身上蹭也没关系,渴了他就买一个梨子给我,困了我就向后一躺,枕着老爸的胸膛,倒头就睡,两边是老爸粗壮的胳膊,我才不担心自己会掉下来。总之,在二八大杠上,我从不会难过。
老爸说我那时候好乖,从来不像别的小孩子,见到好吃的就哭闹。经常是他载着我在城里逛一整天,只要他不问,我就什么也不要,但是每次问我要不要吃点什么,我也从不拒绝。
听到他这么说我总是笑笑不说话,他哪里知道,我进城根本不是为了那些好吃的,我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那种感觉,和他在一起,喝白开水都是甜的。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贴身小棉袄,儿子又何尝不是呢。
后来上了小学,家里又买了一辆小点的自行车,再要进城,老爸老妈可以骑两辆车子,而我只要随便挑一辆坐在后座上就可以了。于是,“宝座”就从二八大杠上拆下来了。我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上了小学,再接触二八大杠的机会就不多了,我每天都要上学,周末还要写很多作业。老爸依旧忙着做工,但是此时此刻他已经不用骑着车子到处找活干了。他想多赚钱,让我和老妈过上好日子,打零工是赚不到多少钱的,他找了个成人学校,学到了种蘑菇的手艺,那时候,他已经在家里盖起了大棚,不是忙着种蘑菇,就是忙着拉蘑菇出去卖,再也没有时间带我去城里兜风了。
于是,那一年起,二八大杠成了老爸的专属,老爸喜欢它,他说这辆车子有灵性,他骑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任何问题,骑着它出去心里舒坦。蘑菇长出来时,老爸就会骑着二八大杠,驮着两大筐蘑菇给城里的菜市场商贩送过去,那段时间,每天早上5点钟老爸就起床了,摘两筐蘑菇,捆在二八大杠上,拨一拨清脆的车铃,然后扬尘而去。只是有一次我迷迷糊糊地醒来,透过窗户,恰好看到老爸弓着背向外推车的背影,突然感觉老爸的腰板不如以前挺直了,是我的错觉吗,老爸明明还很年轻啊。
但是,二八大杠却是真真切切地老了,老爸刮了胡子还是那么英气,可是二八大杠,我把它擦了又擦,车身上的油漆却始终不似从前一样油光发亮。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上了学以后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我就小学三年级了,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二八大杠终于不再忙碌了。以前它经常被骑出去,有时候是老爸一个人,有时候会加上我,也有时候,会载上我们全家。但是那一年,为了生计,老爸买了一辆三轮车,从此送蘑菇有了新工具,二八大杠被老爸停放在了一个墙角,只有偶尔老爸有事要外出才会骑上它,大部分时间里,它都只能静静地靠在那个墙角,任由灰尘落满全身。清澈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它身上,车标还像从前一样闪闪发光,但是车身上的油漆却一片片脱落下来,曾经银光发亮的车把也开始出现斑斑锈迹,我一度以为,它都不能再骑出去了,但是,它还是十分坚强地证明了自己依然堪用。新三轮车并不好使,时不时链条就断了,每当这种时候,老爸就会重新推出二八大杠,而它,也从没有让老爸失望,踩一脚踏板就能走,拨一拨车铃,声音还是那么清脆,这声音,十几年来,从未有变。
再后来,我小学毕业了,老爸又买了一辆三马车,这样,一次就可以运送更多蘑菇,故障率也比三轮车低了很多。二八大杠终于完全被闲置下来,它也该休息一下了,车身上再也找不到一处完整的油漆,链条都生锈了,金光闪闪的车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老爸不忍心看它锈成一堆废铁,就用普通油漆把生锈的地方一块块遮起来,车子也因此变得五彩斑斓。老爸经常看着它对我说:“别看它生锈这么严重,上点机油照样还能骑得动。”
这话我信,不为别的,就冲那盏十几年不变音色的车铃,我相信二八大杠并没有老。
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我的小妹妹诞生了。
又过了两年,有那么一天,天气晴好,阳光明媚,老爸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和妹妹玩过家家,一大一小满院子跑。跑到墙角,老爸看到了浑身覆满灰尘的二八大杠,我也看到了。和它一起靠在墙角的,还有我当年的“宝座”,我突发奇想,不如,让妹妹也感受下我当年的幸福。
我问老爸:“二八大杠还能骑吗?”
老爸看着它说:“怎么,还想往上坐啊,那个小椅子你早就坐不下了。”
我说:“我妹妹坐得下啊,不如推出来试试?”
老爸摆摆手:“算了算了,你看那链条都锈成一堆了,即使上了油也是骑不动的,自行车也像人一样会老的啊,它该休息了。”
老爸从来没有说过自己老,我也不相信老爸会变老,可是抬头看了看老爸不知何时爬满皱纹的脸,我却突然哑口无言了。
老爸怎么可能不会老呢,他只是不敢老啊,只有他年轻下去,我才能继续做他口中无忧无虑的小家伙啊。就像那辆二八大杠,明明都生锈不能动了,我走上前去,拨了拨那盏车铃,不出我所料,声音依然如我幼时一般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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